阿正的使命

-----正文-----

阿正是十六岁那年上山的，背着祖父的斧头。

上山前一天，就是阿正满十六的日子，妈从姨家回来，拎一块肥厚的五花，上灶蒸给阿正吃。妈说，阿正已经是大人了，明朝就要离家，日后大约不能再见，今夜是践行的饭。吃得好了，早晨便扛上祖父的斧头上山，有一番事业等他去做。

阿正许久不吃兽肉，山下有大小十来个水塘，不远处还有河，鱼虾是吃不尽的。山下人家不畜牲口，猪肉味好，但阿正并不犯馋。他吃了肉，又收拾好碗筷，这才发问：“妈，上山是怎么一回事？”

妈倒一碗热水，张口饮尽，红脸冲阿正摇头，“我儿，你去看看村子。”

阿正于是推窗看去，外头空落落的，只有树和路。树和路的尽头便是水，水的两侧仍是树，水的深处也有路。暗黄的天穹扣下来，拢住曲折的炊烟，这样一来，好像天心也有了烟火气，热滚滚贴在云头。

“阿正，你看到了，村里有女人，你的姨你的婶，那么，你可曾见过你的姨夫你的叔叔？就连你阿正的父亲，也不见踪影！”

妈的声音太尖，阿正耳朵发烫，肺腑却冷下去。阿正不曾见过村里的男人，妈妈说他是男孩，他常常怀疑：难道男人就是我这个样子的么？妈的这个判断，好像要把他从他的亲人、伙伴中分离出去似的，他总不愿意想起。现在妈又提起来了，简直故意要让阿正难受似的。阿正已经和妈一般高，天天在外面瞎跑，脸蛋晒得黝黑，胳膊和腿布满大小疤痕。他不知道男人的活法，却熟悉女孩的用心。他留长发，分两股扎起，垂在肩上。阿正的头发蓬松黑亮，云雾一般，洗净以后，将喷香的花油抹在发上，阳光下一荡，好像垂下金绸。阿正细瘦一条，肩膀平平的，骨头突出来，撑着蜜一般油亮的皮肤。如果哪天他穿了裙子，那干净的微黑的肌肤就大片裸露出来，人家看他明亮又温和的黑眼睛，还有脸颊边俏丽的酒窝，谁也想不到他和她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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