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好多事,问为什么也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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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vin赶到阮雪舟家的时候正值黄昏,日本人口中的逢魔时刻。晚霞在天空中挥洒绯橙色,单单这样看去是十分绮丽的,让人很难与传说中被诅咒的时间联系到一起。
他按响门铃,阮雪舟很快便过来了。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怔了怔,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Gavin其实与皆川照长相有三四分相似,都有着轻微的混血感,侧面看起来尤甚。而如今他又染了一头麦田色的金发,看起来特别像皆川照二十出头时的标志性造型。
Gavin一手抵着门,对阮雪舟说:“我想和你谈谈。”
他是中午看到的邮件,点开照片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以来在他心中只可远观的阮雪舟,竟然会主动抱着别的男人,甚至毫无防备地与那个男人共枕而眠。
一时之间,Gavin竟然不知道该先为明确了阮雪舟可以接受男人而生出兴奋,还是先为阮雪舟身边还有这等地位的男人而生出危机感。
至于为何发件人会看破他对阮雪舟的心思又发来这样的照片挑衅,年轻冲动的他甚至都来不及细想,只一心想着赶快来到阮雪舟面前,补上迟来的告白赌一赌。
为了讨他欢心,他前几天还染了头发,正好增加一些筹码。虽然个中理由有些心酸,但只要能先在一起,旁的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
他先试探着发了那条信息,却得到了那样的回复,心底的慌乱一下子蔓延开来,立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
Gavin进了房间,阮雪舟便去里面给他倒茶,Gavin拦了他一下,说:“今天我不想喝茶,来杯酒吧。”
待两个人都坐回到沙发上,Gavin接过那杯洋酒一饮而尽,开门见山地问:“阮先生,你是可以接受和男性交往的,对不对?请回答我。”
他问得突兀又直白,阮雪舟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他的迟疑其实已经是回答,Gavin的告白便在这完全不旖旎的情状下发生了,他说:“那么,和我交往,可以吗?”
阮雪舟眸光里透出意外,说:“对不起,现在这个阶段……我没有什么谈恋爱的心情。”
他没有明说是对他没感觉,Gavin又迫切道:“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只要你把其他人都放下,愿意跟我在一起。”
阮雪舟听着这话怪怪的,犹疑了片刻,说:“没有什么其他人了。”
Gavin心里一喜,这是发照片的人已经出局了的意思吗,怪不得要垂死挣扎用邮件怄他。Gavin伸手去想去拉他,刚说了一个字:“那……”
阮雪舟接着说:“是我自己,不想在这个时候开启一段感情。”
Gavin的手僵了僵,苦笑了一下,只得动用那最后的杀手锏。他说:“是么?那你在画画的时候,透过我的脸,看到的是谁呢?”
如他所料,阮雪舟猛然抬起了头。
Gavin的表情有些凄楚:“你不要说以后都不找我了这种话,可以吗。看,我把头发染成和你调的颜色一样了。就算……我也愿意的,只要你多看看我。”
这突如其来的深情,令阮雪舟无言以对。他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婉言谢绝为好。
阮雪舟说:“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还这么年轻,前方还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你值得正常健康的感情,不要这样放低自己。”
这句话击溃了Gavin最后的防线,他啜泣着质问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是我啊!”
哪有为什么呢,阮雪舟想,还是个孩子啊,不懂得世上好多事,问为什么也是无用。
阮雪舟对他并无风月之情,但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免觉得有些苦涩。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之外,但他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的。当初一时冲动邀请Gavin来做模特也好,这般长久地把自己困在画中寻找年少时皆川照的影子也好,本身就是极其可笑的事,现在伤害到了别人,更是造孽了。
画画这种行为其实早变得与隐秘的情事无关,仅仅成为一种偏执,是好用的减压方式。但现在,他决定不再被困在原地,真的已经太久了,回忆本该只是回忆。
旧画也好,长得像的追求者也好,也都该一并退场了。
阮雪舟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Gavin哄住送走了。周身的疲惫感变得更为鲜明,他拖着身体进了画室,把所有的画都取了出来,又找出一台碎纸机,自嘲地对那台机器说:“总算到了你发挥用处的这一天。”
一门之隔,永岛临从车上下来,正撞上红着眼睛匆匆出来的小摄影师。
染了发,难怪他进去时没能认出来。永岛临心头闪过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他突然意识到Gavin的侧脸生得有些像皆川照。上次见还没怎么注意到,现下换了金发,一下子让永岛临想起皆川早年的造型来。
Gavin走出去几步,可能是以为永岛已经进去了,也可能是实在撑不住了,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哭泣声。
永岛临回头看了他一眼,暗想,莫非那封邮件真的导致他们分手了?
他无心再多关注Gavin,连忙进去找阮雪舟。门没关好,他直接进去后找了一圈,才推开了画室虚掩着的门。
阮雪舟穿着单薄的黑色衬衫,身体侧对着门坐在地毯上,正低着头把画往碎纸机里放,看不清楚表情。一部分画已经被碎纸机销毁掉,但还剩下厚度可观的一小叠。
永岛走过去,想要拿起还没被处理掉的画,听到阮雪舟倦声开口:“别动。”
他伸手想挡,但永岛已经拿了起来。
阮雪舟今天送走一事又来一事,实在已经倦极,现在竟然又要应对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永岛临。他也没力气再去抢回了,有些自暴自弃地收回手,放到太阳穴上揉着。
他跪坐在地毯上低着头,放任永岛一张张地看他的画,如同麻木的受刑者。
画纸上全部都是同一个男人——皆川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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