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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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林易阳有了人生第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工作。
虽然还是别人可怜愿意搭把手才得来的这个活,他心里还是高兴,起码他跟秦浩吃饭有着落了。没睡的地方,这还不好说,他们俩随便往火车站附近的垃圾桶附近翻一翻,就能找出几个纸箱子,拆了正好能拼凑成个木纸床板。
“哎,林易阳,你还怪厉害哩哈,我还以为你得两三天才能找着活哩,”秦浩坐到新床板上大口大口往嘴里头扒饭,呜呜咽咽地说,“亏你还挂念着我,记哩给我也带饭回来。你还没给我说,你找哩啥活?累不累?一小时多少钱?管让咱俩换班不?”
林易阳铺好自己的床板子也坐下来,“我这样哩干啥都中,有啥累不累,再说咧,我又咋可能给自己找累哩活。放心,这活我跟住俺姥爷干过,没啥难哩。就是轮班人家不教,不过也这样也中,你弹吉他弹恁好,给这一样管赚钱。”
可不,他现在已经是工地上的正式的搬砖小工了,卖力气吃饭又不靠脑子,可不就是没啥难的吗?他和他姥爷生活一块的时候,农忙只要过去,他姥爷就会到工地上帮工赚钱。他要是正好赶上,为了让他姥爷能多歇会儿,也肯定会上去跟住他姥爷凑这个热闹。和水泥搬砖砌墙,没有一样是他不会干的。现在他这就叫干回老本行。
全吃老本呦。林易阳心里这么想,就往自己的新床上躺。“哎,秦浩,你还别说,这火车站哩地板砖睡住凉丝丝哩,幸亏是夏天,这车站有棚也有风扇,还没有蚊子。给俺姥爷家哩时候咱哥就最讨厌蚊子,我天天黑儿了都得趁他出去早早哩点艾草,怕他回屋了熏住他。你是不知道,有回我放艾草叶子放多咧,点着了那烟滚滚哩往外头冒,差点没给我呛死。”
“那是你笨,咱哥恁好哩学习哩料,哪是受罪哩人,你还叫他跟住你往恁姥爷家跑,”秦浩吃完了站起来把一次性饭盒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返回来跟林易阳头抵头地躺下,接着说,“除了初中哩时候往恁姥爷家去过,现在已经可久都没有去见过恁姥爷咧。恁姥爷家现在还是瓦房?”
“拆咧,准备建楼房哩。等建好了让恁们几个在再过来住。”
“那中,怪好哩。那我都等住哩,你到时候可别忘了。”
“好。”
头顶上还是明晃晃的灯光,他们旁边不时就有人拖着行李从旁边经过,可就算这样,林易阳也累得恨不得一躺下就要一眼黑睡到亮。
“哎,林易阳,你说赚钱咋这么难,我一直给这儿弹吉他也没有人肯给我一块钱,”朦朦胧胧中他听见秦浩说话,想出声应一下,可已经连回应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只能留出耳朵努力去听秦浩都说了些什么,“咱俩得赚多久才管赚够去廊坊哩钱啊?你知道我为啥十五号走不知道?因为六月十八是王琪琪哩生日,你想啊,到时候我背住吉他带住花给她家楼底下弹琴,多帅。唉,现在好了,钱也没有了,手机也没有了,我想跟王琪琪说句话都说不了咧。”
“幸亏你找着活干咧,一个小时按三十算,咱俩两三天都管赚够钱咧,到时候警察再把小偷给逮住都好咧。哎,你说,要是警察一直逮不住小偷,咱俩手机跟身份证都找不回来,你还给这等住不等了?”
见林易阳没有回应他,秦浩就继续自言自语,“要我说,实在找不着咱俩就别给这等住咧,反正都恁些东西。只要手里拿住哩有钱,咱们俩能跑廊坊去都中,以后手机啥哩还都管买新哩。”
那可不中,睡意朦胧的林易阳听见这话只能给心里头反对,钱不要中,身份证不要中,他哩手机他一定得拿回来。那是宋知意专门给他哩,他俩哩那么多哩短信还搁里头呢,这可是他后半辈子唯一能跟宋知意偷偷扯上关系的念想了,说啥也不能叫丢了。
但还没等他挣扎着开口反对,一阵睡意就铺天盖地地朝他涌过来,让他彻底陷入了一场沉沉的无梦睡眠中。
第二天林易阳就光着脊背上工地从搬砖头开始做起了。太阳火辣辣就跟开了眼似的,火辣辣地就朝他头顶上照,他本来就是半道上的火车,换洗的衣服一件也没有,现在这太阳又毒得很,穿了也就只会再让汗洗得湿嗒嗒的,还不如直接赤着胳膊上阵。
“你也别一个劲儿干,该偷懒也得学会偷会懒,这又不是一天能干成的活。”跟他一块搬砖的叔看不下去了,只当林易阳是憨啥的愣头青,好心地开口劝他。“你这么干下去,一会都没劲了,回去再睡一觉,第二天腰酸腿疼,起床都起不来。”
“没事叔,我招呼着哩,等再干会儿都歇住咧。”林易阳头上的汗珠子直往眼窝里头跑,他腾出手背一把抹干,下一秒头上又开始滚汗珠,他可不想一直被这些汗珠子分神,到最后索性就不再去管它们。太阳能给水晒干,都不能给汗珠子也给晒干了?林易阳想不明白这个理。
那叔更觉得他是个憨蛋,都说是按小时给你钱了,你一回少搬几块,多走几个来回,不就可以省着点力多让自己歇会?包工头头还说这人是坐火车让人偷了,就他这个憨劲儿,不偷他偷谁?
一到中午,搬砖的叔又看见林易阳水也不喝就蹿进工地搭的洗澡棚里头。这小年轻这么爱干净,还往工地跑啥跑?连水都顾不上喝,这洗澡能有喝水不渴死重要?还洗澡,都这大热天气,下午再一上工又给你晒的湿淋淋的。
林易阳丝毫没有注意到同行的大叔满肚子的意见,从洗澡棚里出来他就又凑到伙上打饭,找了餐盒装好用塑料袋提着往火车站走。秦浩还搁火车站等他带饭过去,他可不能把这事给耽误了。
一见到林易阳,秦浩立刻迎上去,“林易阳,你咋光着脊梁回来咧?你衣裳哩?”
“干活干累咧,就给那把衣裳给洗咧,趁住晌午头哩太阳毒,一会都干咧,”林易阳把饭递给他,再打开自己的那份开始吃,“早知道咱们俩来哩时候,我也带上换哩衣裳哩,现在就身上这一身衣裳,洗了连穿哩都没有咧。”
秦浩边吃边接话,“谁叫你自己不好好准备哩,说走都跟着我走咧,再看看我,就算我有换哩衣裳不照样没洗澡哩地儿得臭着吗?哎,林易阳,你干活哩地方有没有洗澡哩地儿啊,管带人过去洗呗?”
林易阳不吭声,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秦浩自己在工地上干活,秦浩就自问自答地说起来,“算咧,我想啥哩,哪有还能带人进去洗澡哩,人家那又不是澡堂。不过今儿个还是有好事咧,我赚住钱咧,六块钱。”秦浩乐呵呵地凑近了他说,“虽说没你赚哩多,六六大顺,这咋着也算开张咧,我这一有经验,以后只会越赚越多。”
“好!”林易阳想给他拍两个巴掌捧捧场,又腾不出手来,就嚼着饭呜呜咽咽地冲他喝彩。
“得咧得咧,吃你哩饭吧,不跟你说话咧。”
林易阳吃饭撂了饭碗,瘫靠在墙边上才有力气跟秦浩说话,“秦浩,你说这天咋真热咧,我一出去干活身上都得湿溜溜哩,”他又放低了声音凑近了说,“你是不知道,我没有带裤头过来,一上午我跟雨浇过样,裤头子都贴我屁股上,难受死咧。一下工我都跑棚里头给它脱下来洗咧。我过来给你送饭哩时候,裤裆老都磨住小鸡。”
秦浩顿时被逗乐了,险些让嘴里头的饭米粒呛住,只能瞪大眼睛嘴紧紧抿着,把米粒儿使劲往喉咙里头咽才没让饭喷出来。“再给你小老弟磨坏了,”一缓过来劲儿,他就开始嘴犯贱,“到时候它再抬不起来头了,那可去球咧。要不你先凑合住穿我哩?总得有个裤头护住它吧。”
“爬一边去吧,”林易阳才没力气跟他闹,“你哩裤头香是不是,我还非得穿你哩。这么大哩太阳,用不了多久都管干,你裤头上镶金子啦我还得穿它?”
听得秦浩捧着饭碗哈哈直笑。
内裤不管混住穿,宋知意都教过他咧。林易阳给心里头想。再说咧,他要是穿也去偷宋知意哩穿,就是他哥记性太好,啥都记哩清清楚楚哩,他连摸摸都没机会,更别说偷咧。干过最大胆哩,也就是他们给他姥爷家住哩时候,他偷偷趴到洗澡间门口偷听他哥洗澡,都那还差点就抓个现行不说,还让林大花当了回顶罪的。
“别笑咧,我躺着躺一会,两点才开工,你看住火车站里头哩表,记哩喊我。”林易阳往旁边纸板床上一躺不再搭理他。秦浩以为自己是真把人惹恼了也不再出声打扰。吃完饭收拾完就拉着自己的纸板床换了角落,他还要继续弹吉他来赚路费。
他拨着琴弦唱着自编自写的歌:
街边路人脚步匆匆
墙下的草 无人知晓
风吹雨淋也要大声欢笑
赤脚奔跑 肆意喊叫
管他下一秒
嘲笑还是拥抱
心里有火 就敢冲这命叫嚣
墙下野草 随风飘摇
苦也扬着嘴角 那么美好
不要一生渺小
哪怕无人知晓 也要向前奔跑
风也打着 雨也淋着
就像野草 随风飘摇
只要拂晓就能漫山烧
秦浩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林易阳临睡前想,可惜这刷子不管当饭吃,要不然以后秦浩就靠这个吃饭也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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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偷怎么得手的:他们是团伙作案,林易阳很不幸,跟秦浩在拿钱包出来的那一刻就被他们盯上了。对面戴帽子的表面是在割纸箱,实际上是制造噪音转移林易阳的注意力。这也是为什么林易阳突然想起身上厕所,他会突然大声咳嗽,其实他是在给同伴打信号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