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陪着都是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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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可是一直陪着,竟然也是难以做到的。
沉香其实知道他完全不可能独自一人带着杨戬元神上天界,他擅闯天界,替人挡天雷,能够没有接受惩罚走下南天门已经是天帝格外开恩,天帝又怎么会允许他再上天界呢?
他握住腰间的匕首柄,眼神发狠,看向面前欲行阻拦的天兵,准备随时抽出战斗。
面前的刀枪沉香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若是能够闯进去,把杨戬带回来,无论如何他也得做到。
却在行动的那一刻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他看向后方,竟然是杨戬。
杨戬看着眼前这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外甥,迎上他眼中的疑惑,开口:“沉香,你走吧,我独自一人进去便可。”
“舅舅?”沉香瞳孔微缩,“你怎可一人进去?”
沉香有些无法理解杨戬的话,“自然是我带着你进去。”
若是肉身在也就罢了,更何况只一元神?
杨戬从自己怀里掏出口琴,慎重地塞入沉香胸口处,“沉香,元神可以自行归位,自从凝聚在一起以后,肉身便在强烈的呼唤我,不用担心我,反而是你,该好好休息了。”
杨戬不清楚沉香胸口里到底积累了多少情感,但这并不影响他理解沉香到底有多么重视他,杨戬看着这个他亲手送走的孩子,总是忍不住想他到底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而杨戬没有开口相问过,沉香身形挺拔,头戴斗笠,常将眸子藏在斗笠下,面容被刻意用卫巾遮盖,手肘处,手腕处皆绑着绑带,叫人一看,便知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
那经年的沉疴,杨戬又怎会主动去揭开呢,只是不知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长成如今这副模样。
叫他实在心疼得紧。
杨戬眉毛向下撇了点,轻叹口气,“沉香,相信舅舅,我会归来的。”
沉香伸出手想攥住杨戬的手腕,却见眼前的杨戬说完后朝他轻笑一声,随后在顷刻间消散,金光散落,远去。
他形神俱震,一直将匕首柄握得死紧的手从腰后垂至身侧。
沉香哪里不知道元神可以自动归位,他只不过是想,大不了就这样直接闯进去把杨戬抢回来,就算两败俱伤,不能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他也忍受不了杨戬就这么将他一个人独自留下。
而这个没有与他相处记忆的杨戬自然是不能够理解的吧,那怕是只和,只和元神一起度过这难熬的五十年呢。
可是沉香知道,知道他为何要急于收集元神碎片,又为何急于赶去来天界?
他怔然片刻,转了身。
“下一站,神凡间交接站,请稍等片刻。”
“沉香,元神不可离开肉身太久,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20.
“沉香,快过来。”杨戬站在桃花树下,朝着沉香招手,衣袂随着风飘扬,扬在沉香心间,使他不由得愣了,他总有种很久没有见过杨戬的错觉。
他瞧着面前那意气风发的舅舅,犹豫了会便走了过去,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舅舅?”
“这桃花树下你可知我埋了什么?”杨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伸手拍了拍沉香的肩说,“很容易猜的。”
沉香抬起头看他的舅舅,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却配合杨戬说:“不知。”
杨戬神秘地一笑,“埋的可是桃花酿,今天是个好日子,舅舅就将它拿出来喝了,你说好不好?”
“好日子?”沉香疑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杨戬见沉香呆住,抬起手刮了下他的鼻子,“这也能忘记?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可得吃顿好的。”
于是杨戬真的从桃花树底下挖出了一坛酒,沉香不知道杨戬是什么时候埋下的,他居然没有丝毫印象。
将酒放在桌子上,老姚老康也正巧提着好菜回来了。
哮天犬化作人形占据了桌子的一部分,被杨戬笑骂着赶了下去。
沉香被众人围在中央,竟然生出些无措感,他看过老姚老康,哮天犬,最终停留在杨戬身上,落在他那微扬的唇角上,盈笑的眼眸上。
不自觉的,沉香也跟着笑了起来。
“以往舅舅不允许你喝酒,可今天既然是你的生辰礼,那便破一次例吧。”杨戬掀开酒盖,一股醇厚浓郁的桃花者便飘散了出来,带着独特的酒酿味,芬芳醉人。
沉香看着杨戬将酒倒入碗中,忽略了旁边自顾热闹的众人,忽略了远处看不清的白茫,忽略了一切异常,只关注着面前的杨戬。
杨戬天目闭合着,嘴角的笑意让俊美的面畔上带着几分春意醉人,是沉香未曾见过的模样,这在他心里泛起一层一层涟漪。
就如同那碗中的桃花酿一样,在晃动中荡拍打着碗壁,荡起层层的浪,沉香接过杨戬递过来的碗,轻轻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
入口是醇香,但却带着酒的涩味,沉香忍不住皱了皱眉,正欲再尝几口,一片桃花花瓣突然从他眼前落了下来,掉入碗中,花瓣与酒水轻触,晃出涟漪。
桃花分明未开,这是哪里来的花瓣?
沉香猛然抬眼,倒酒的杨戬骤然消散,他刚怔然片刻,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场景就急剧变换。
他正在被粗鲁的揉着头。
“怀里接着人家的花,也不回应一下。”沉香呆呆的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头巾束缚在他额间,正是杨戬。
他想着杨戬的话,看见他背后没有具体五官的人影,这才发现,周遭竟然成了人潮来往的街道,而他的手中,竟然接了一朵并蒂莲。
他惶然抬头,开口解释:“我都没看见对方是谁,怎会回应她?”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面前这个人身上。
杨戬本以为能够看到沉香的窘迫,却没想到在他眼中看到惶恐。
杨戬皱了下眉,开口:“没关系,沉香已经长到舅舅的肩头了,也是该……”
沉香下意识不想听杨戬说出接下来的话,他连忙打断他,“舅舅,你知道的,我有你便足够了。”
此话一出口,沉香自己都有些紧张,他垂下眼眸,只敢微微抬起眼睫去看他。
或许是以前沉香从未如此直白的表示,以至于杨戬睁大了眼,面上写满了惊诧,那满副惊讶的表情映入沉香的眼眸,沉香的心就像化脓的伤疤被细根烧红的针戳破了一般,泛起钻心的疼。
他向来都是以一身尖刺对待杨戬,几乎没有对他有过什么好语气,而杨戬虽然将沉香当做是重要的人,却好像从来不在意沉香的态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沉香就是忍不住说出了口,而直到这个时候,沉香才恍然发觉,他对杨戬的感情不仅仅只能用舅甥之前来概括,生死之交也不足以表达,是更复杂更沉重的情感。
沉香却只知道不能简单的概括为亲情,只知道他已经离不开杨戬了。
他看着杨戬惊讶的表情,仓皇开口想解释些什么,眼前的杨戬却仿佛被打破了的镜面,几尽碎裂。
沉香慌极地伸出手去,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无措了握了握手,徒抓几缕空气。
周遭却突然火光大盛,随着声音响起,杨晋在他的眼前转过了身,“沉香,护好自己。”
沉香忙向前走几步,他抓住杨晋的手腕,期盼杨晋不要走出营帐。
杨晋却转过头,眼神中满是困惑,沉香刚看清他的眼神,杨晋就随之碎裂。
待再次看清周遭,沉香看向自己的手中,是杨元清缓缓落下的手,他抬手去捞,却什么也没有捞到。
他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眼中几欲猩红,心口上有数不清的针头去钻。
“这便是我的小外甥。”
耳边突然响起杨戬的声音,沉香惶急转头寻找,胸口突然一阵窒息。
就好像有一只大手往他胸口推了一把,沉香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往下坠。
沉香眼前全是黑暗,空气中充斥着冷意,他恍惚中以为自己会一直就这么坠下去,直至坠到杨戬的怀里。
身穿战甲的杨戬怀里抱着自己年幼的外甥,散落的发丝坠在沉香的脸上,沉香端详着杨戬,他天目紧闭,脸上带着血痕,战甲上泛着血光。
隔着层战甲沉香能感受到杨戬那颗跳动的心脏,也能隔着层襁褓感受到他有力的大手。
沉香伸出手去,攥紧住垂在脸上的发丝,一错不错地望着杨戬。
杨戬忍不住伸手捏了把怀里团子的脸,沉香猜他可能在想究竟该将他托付给谁,他突然自暴自弃地想,托付给谁都无所谓了。
如果那十二年的苦难能够换来他遇见杨戬,竟然也是值得的,可是心底深处,沉香还是希望杨戬能够将他留在身边。
但沉香知道,这个时候的杨戬相信玉鼎真人,相信他在金霞洞能够遭遇好的师傅师兄。
而若是将沉香留在身边说不定得吃多少苦,杨戬为了不让外甥小小年纪就遭遇苦难,特意找了人托付,却事与愿违。
沉香曾经一度怪过杨戬,怪他不来接他找他见他,更怪他把他丢在金霞洞,但沉香逐渐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杨戬能够预料到的。
而他的苦难,也不能一昧指责杨戬。
杨戬也有自己说不出的苦,也有他做不到的事。
“师父,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杨戬话音一落,什么都碎了。
“小少爷,又做噩梦了?”老姚瞧见房里又亮起来的灯。
“没,你去睡吧。”沉香抚着自己的胸口,扯开床头酒壶盖,往嘴里猛灌好几口。
他狠狠一抹唇边的酒渍,将手伸进怀里,攥紧口琴,头抵着双膝,喉咙里不停地嘟囔着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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