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
-----正文-----
他们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这步。当下不管是时停春还是唐豫进都会将这点认可。他们没有想过他们会面对彼此赤裸的身体——虽然更早以前就已经做过,但和当下的性质完全不同。
当下,他们的眼神融化在一处,身上还带着彼此给出的伤口。他们呼吸粗重,汗液给皮肤镀上一层金属的光泽,而金属很快却又像蜡一般行动。在对视的三秒以后,唐豫进再一次吻上时停春破了皮的嘴唇,然后再一次地被他推开到远处。不过这次也有所不同,不同的是时停春很快就重新拉近他们的距离,握上唐豫进的阴茎,握上唐豫进的臀部。
“确定不打算为你哥守身如玉啦?”
“我没有这么干过——也是你先犯贱的。”
“但是你自己愿意来找我的。”伸手触碰时停春垂落的刘海,唐豫进给他一个笑容,“想好了要和我做吗?”
“想好了。”时停春如此答复,却突然松了手,又在唐豫进想嘲笑他之前,找到自己散落的领带,用来将唐豫进的眼睛蒙住,反问他,“那你呢,看不到我的脸,还想和我做吗?”
当然。唐豫进说,毕竟你和他长得也没那么像。
只不过恰好是兄弟而已。
他们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这步。在唐豫进的公寓做爱,和他们彼此做爱。灯光在一分钟前被熄灭,安全套也在一分钟前被取出。他们应当是从未这样想过,但确实还是这么做了。不是在预计的地点,不是和预想的对象。他们倒是曾共同幻想单独和同一个男人在同一个地点做爱——时秋立,他是时停春的哥哥,也是唐豫进的发小。
他们曾有过共同的一段幻想,和时秋立在时秋立家里、那个属于时停春的房间做爱。十五岁的时停春有着这样的幻想,那一年十八岁的唐豫进也是如此。选择同样的地点,他们一个出于爱,一个出于变态。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十八岁的唐豫进和时停春说。但你和你哥不可能有结果的。
因为血缘的关系,也因为时秋立不喜欢男人的原因。他们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共同知道了这点,但很显然,这并没有阻断他们的感情,某种程度还成为他们感情的催化剂。始终不能得到而始终蠢蠢欲动,让这种感情大概是一直延续至今。这也让十三年后的现在,唐豫进仍会拿这句话嘲笑二十八岁的时停春,而时停春也同样会拿类似的话语嘲笑三十一岁的唐豫进。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都以为这样的嘲笑会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唐豫进和时秋立是发小。从八岁认识开始,他们就一起上学长大,但因为时秋立带了个拖油瓶弟弟,导致本该是两人青梅竹马般的关系,时停春却硬生生地挤进,变成了一个随时都会崩塌的三角形。好在三岁的年龄差又是非常的刚好,让时停春也只能在小学的时候和时秋立一个学校,等到了中学,却只能赶上唐豫进和时秋立毕业的尾巴。
“还在写这么幼稚的题啊。”十八岁来串门的唐豫进也因此会这样嘲笑时停春,嘲笑完还要捏一把当时脸上还有点肉的准高中生,毫无疑问,刚捏完他就被时停春皱着眉赶了出去,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获得踏足时停春房间的权力。
那一年,十五岁的时停春考上了时秋立的高中,时秋立和唐豫进则双双高考结束,同时也结束了他们二人最后一段的同学关系。高考报考的时候,唐豫进曾想过要不要和时秋立报考同一个学校,顺带还能拿和时秋立同学的关系,继续气一气那时总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得他犯贱的手也蠢蠢欲动的时停春。不过在最后一天,他还是按照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修改了排序第一的学校,结果出来也是和时秋立一南一北地去了不同的大学。就是没想到他的这个决定会导致三年之后,留在本地的他会被正好去国外交流的时秋立,拜托去照顾当时断了腿的时停春。
腿怎么断的?当时见到时停春的第一眼,唐豫进问他的就是这句话语。也不等他回复,唐豫进自顾自地接下去,“啊,不会是高三了还和人打球,然后被撞断的吧。”
“……闭嘴。”
“闭嘴了没人给你交医药费哦!”
“那是我哥的钱。”
“但他现在都给我了哦!”
二十一岁的唐豫进仍然贱兮兮得让时停春讨厌,好在对于唐豫进来说,十八岁的时停春也仍然不算讨喜。他不喜欢他喜欢时秋立,不喜欢他总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也不喜欢他那张和时秋立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长相。会让他在想起时秋立的同时,清晰地意识到这家伙和时秋立那没有人可以逾越的关系。
这是一种简单而又幼稚的不喜,因此唐豫进因为这种情绪而做的也不过是一些幼稚的恶作剧。从那个时候,他就想看时停春绷不住他看似冷静的表情,于是他会故意用言语刺激对方,也会上手对人干点坏事。
包括但不限于趁时停春行动不便时去捏去揉时停春的脸和头发,将自己不小心做的多加了糖的蛋糕或者煎糊的面包送给时停春当作早点,他也会将人从轮椅抱上床时故意先把人抱着转几个圈,或者趁对方忌口的时候故意自己买了一堆羊肉海鲜在时停春面前大快朵颐。但那时他也并没想过,会在三十一岁的时候,看着二十八岁的赤裸的对方,以另一种方式失去他的冷静。
虽然早在时停春十八岁的时候,他就已经面对过他赤裸的身体。
他们当然不止一次见过对方的裸体。怎么说也都是男人,即使知道对方同样喜欢男人,但因为那早就相互明确的暗恋对象,让他们又不会对彼此避讳太多事情。十八岁的时停春不会因为要唐豫进在他刚受伤那段时间来帮他洗澡而感到过多的羞耻,连唐豫进问他要不要扶他上厕所也能面不改色地答应。他最多是在某次唐豫进给他洗到一半,因为衣服不小心被打湿,唐豫进干脆全部脱下的时候,由于温度过高的蒸汽和唐豫进因为扶着他而不免有些碰撞的肢体对人起了一些生理反应,而抿着唇扭过头,试图靠一言不发将那尴尬的场景糊弄过去。
等到了二十岁,时停春就能真正毫无反应地面对唐豫进的裸体,还能随手就抄起一个枕头,朝趁他不在宿舍而偷偷自慰,又因为他提前下课回来而被他抓包的男人砸了过去。
某种层面来说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甚至在时停春上大学以后,在他们二人包括时秋立都没有想到,会是时停春和唐豫进在物理上更加靠近。只因为时停春原本打算报考和时秋立一样的大学,却可惜报上了另一所学校。并且在他入学几个月后,他可能最不想见到的男人之一,唐豫进也保研到了这里。
想要靠近的对象没有成功靠近,不想遇见的男人却成了同学。唐豫进入学没多久,时停春就被另一个女生邀约参加了某个建模比赛,进入队伍之后,才发现队伍里另一个所谓负责计算的学长又是唐豫进。也因为这个比赛,他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为了沟通的方便干脆搬到了唐豫进的宿舍。就那么不到一个月,他先后在宿舍里撞见了唐豫进自慰,唐豫进和别的男人接吻,唐豫进偷看色情电影,差一点还被喝醉酒的唐豫进拉上床要给他口交——当然没等人得逞,他就先把唐豫进揍到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你不是喜欢我哥吗?”等唐豫进第二天清醒,他也直截了当地和唐豫进表明了他对他行为的不满,在得到人道歉后又多问了这样一句。对于这个问题,唐豫进并没有选择逃避,他只是思考了几秒钟,就说,“我也只是喜欢他而已。”
因为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寄托般的感情,大学的唐豫进一边仍然喜欢时秋立,一边还谈了两三场恋爱,有过两三次一夜情的经历。时停春后来对此嗤之以鼻,可惜很快他也没有嘲笑唐豫进的立场。大四那年他同样谈了一个男友,维系了几个月的时间,最后又是因为不同的去向以及他自己的原因分手。也是那段感情,让他多多少少理解唐豫进的想法。又或许他只是拿唐豫进的做法当作自己的借口,将他短暂的移情别恋也编织得合理。
不管如何,至少他们确实愿意认为自己一直仍喜欢着时秋立。从青春懵懂,到走向而立,一个始终拥有着血缘这一层最亲密也最难以靠近的关系,一个始终当着时秋立贴心的发小——即使大多时候分居两地,唐豫进和时秋立在假期仍然会时不时地串门或者出来聚餐,时秋立有遇到什么问题,唐豫进能帮的也都会帮他处理。像是照顾高考前断腿的时停春,也像是时秋立创业时帮他解决一部分需要的资金。他甚至是帮时秋立追到了他现在的女友,前段时间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时秋立刚恋爱的那天,唐豫进还抓时停春喝了一晚上酒。那时的他们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五。“他让你帮你还真帮他追啊?”那天的时停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这样和唐豫进说,但很可惜,他说的时候唐豫进已经喝得醉了,人趴他肩上打了个酒嗝,就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只好在唐豫进喝醉了不用时停春背回家里,因为他们就是在唐豫进家喝的酒。倒是时停春,本来打算回家,但实在喝了不少,将唐豫进扛回卧室,自己也懒得动弹,到唐豫进家的客卧凑合一晚睡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晚睡在唐豫进家中,就连找他的睡衣都熟门熟路。
时停春刚毕业那段时间,就提前被时秋立拜托给唐豫进照顾。唐豫进也是为了做个样子给时秋立看,还强行拉时停春在自己家住了一个多月。当然,也就那么一个月,一个月后唐豫进就赶他去自己公司附近找房子住。后来时停春也确定和唐豫进一样留在他们上学的城市,甚至不久之后又和唐豫进做了同事。虽然是不同的部门,在不同的楼层,平时碰面的机会倒也不算太多。
“你不会暗恋的其实是我吧。”不过在公司里意外碰到时停春后,唐豫进也会在下班顺路送他回家时如此调侃一句。调侃的结果,毫无意外的是时停春面无表情地否认,“都认识这么多年,要喜欢早喜欢了。”
“也是哦。”唐豫进边说边又给人抛了个媚眼,因为认为他们不会发生什么,而无所顾忌,“那看在我接你下班的份上,考虑跟你哥多说点我的好话吗?”
“不考虑。”
“你还坐我车上呢!”
“但我可以和时秋立说你坏话。”
正想把人丢下车的唐豫进听到后立马换上笑容,“……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你家楼下有家章鱼烧不错。”
“怎么不去你家附近?”
“因为我现在和你住一个小区。”时停春稍稍侧过脸,对唐豫进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我刚搬到你楼下,唐豫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