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岑找到边峦的时候,他正在皋亭里坐着,吹一把紫竹短箫,断断续续的音律成不了调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他身背后的夕阳殷盛详实,明火执仗地朝向人间奔袭。
他由于逆生难产,又有身障,总被他的母亲贬低嫌恶至萎顿尘埃,于是故作艰深地自认畸零,须从她人身上找到这乱气所生之躯的堪用之处。脸上的神情总是茫然而绝望的,如同在茫茫无涯的大漠中纵马,又极不碰巧地被裹入流沙地堑。但边峦与他的母亲实际上很像,他的母亲肩臂宽阔,身形健康,年过五旬依然很有光彩,英武矫健得甚至有一些武神的情态。
北堂岑的思绪飘得很远,被喜悦的激流冲散,一时间难以收回,快要出窍。她小跑到边峦身边,那一下将他撞得地动山摇。边峦搂了她,茫然地同她对视。已是年近不惑的人了,仔细看时能注意到额发星星,此刻脸色发粉,脏腑深处的浓红从她眼底透出来。边峦几乎在这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幺,短箫掉在地上,滚了两滚,‘扑通’一声落进湖里,他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朝后退了两步,心里有种平静的哀感。
这多年以来,北堂岑所有光怪陆离的碎梦彻底地消散。她大马金刀地倚靠着鹅颈凳坐着,手肘撑在腿面上,低着头笑了一阵,未几又仰身,双手捂住了脸。渲染水天波粼的沉重的悲怆从她指缝间淌走了,她向来干涩松散的睫毛与眼睑被蒸熏得发红,色若桃花,逐水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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