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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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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山洪巨浪,冲开了层层桎梏,多年的郁结与愤懑恍惚在这一瞬间纷纷“皲裂”。

-----正文-----

(二十五)

平地乍起的烟尘给了褚硉很大的方便,他驭马疾驰,毫不顾忌地直闯过去,路上不管是浩气还是恶人都为这冲势避让,自动清出了一条通道。

然而就在褚硉策马靠近叶君澜时,冷不丁后背汗毛炸了起来,他本能伏低身体,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后颈处擦过去的一道凉风。

一道剑锋自他身侧削了过去,叶君澜的声音紧随而至:“回头!”

想也不想,他立刻调转马头,朝声源处伸出了一只手——

“咻咻咻——”

箭矢破风,褚硉沉着脸,没有要收手的样子。

一道剑锋横空出世,贴着他的手臂将流矢尽数打落,与此同时,褚硉伸出去的手握到了实处,他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虬结,那一瞬间竟硬生生将人强行提了起来。

然后一个人落进了他的怀里,于马背上坐定,两人的呼吸刹那交错,褚硉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味道刺得褚硉脑门一阵乱跳,情势紧张,他没空细想,将叶君澜的头往低一按,自己也俯着身往外冲。

烟尘开始落定,已有反应过来的恶人持枪上前,欲要拦截。叶君澜头也没回,反手抽出了褚硉腰间的佩刀,一边一个,用刀光与剑影硬生生劈开了来路。

据点外有长哨声响起,城墙上的神机台上不知是哪些“神队友”掌舵,流火箭连续出膛,却只在马蹄后方扎入地面。

骏马已绝尘而去,天光扑下大地。

就在他们冲出烈日岗城门时,天外忽降尖啸。叶君澜倏然抬头,正见着城墙上一道人影长身而立,持着一张约有半人高的弓,弦上箭拉满,朝着他们射来。

一连三发,皆为重箭。

褚硉听到了风声,略一皱眉。

破风声近了前,褚硉反手一扬长枪,第一枚重箭被拦腰折断!

第二枚已近!

褚硉的枪式已老,不及收回,叶君澜弃剑,猛地一拍马背,身体腾起,他翻了个身,一手按在褚硉肩上,另一只手短刀侧着削过褚硉的发尾,险而又险地将其打歪。

断发于空中飘飞,与剑锋一同被遗弃与尘土骤起的逃命途中。

第三枚避无可避,冲着褚硉的后脑而来。

叶君澜一咬牙,正准备强行“空手夺白刃”时,褚硉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将他往下一带,同时自己也俯低身体,两人顿时“紧密相触”——

“嗤。”

血肉被破开的动静响在耳侧,叶君澜左肩一疼,然后唇上一热,褚硉趁机在他嘴角咬了一口。

叶君澜眯起眼,褚硉已经直起腰,顺带拉了他一把,要笑不笑道:“叶将可真是心机奇巧,身手敏捷。”

最后一枚重箭擦过人的血肉,深深扎入地面,马蹄越其而去。

不知跑出了多少里地,褚硉放慢了马速,不再夺命狂奔。叶君澜在猎猎疾风里喘过一口气,开始咳嗽,褚硉见此将马勒向了小路方向,放叶君澜下马。

叶君澜此人着实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典型,先前千钧一发时褚硉没仔细看,这会儿暂时摆脱了追兵,他在马上看着叶君澜翻身下马,靠坐在了道旁的巨石歇息,发现他破烂似的的衣袖在无风自动……他在发抖。

这个发现让褚硉心中一直无处发泄的“火”稍稍平息,他也下了马,牵着他们唯一的代步工具找了个地方拴好,走到叶君澜跟前,也不吭声。

叶君澜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黄袍岗那边怎么样?”

褚硉一顿,不可思议地挑起眉:“你还有空管黄袍岗?”

“怎么没空?”叶君澜用非人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虚弱,居然还笑得出来,“这次奇袭很成功,恶谷的渣滓们会有几日收敛。”

“……”

一阵沉默之后,褚硉缓缓道:“我以为你会先斥责我‘不遵军令’什么的。”

“斥责了有用,你褚某人还不是出现在这了?”

叶君澜等了一会儿,却等到了一只手钳住了他的下颌。他微微皱眉,睁开眼,就看见褚硉在他身前半蹲下身,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

“我要是没来呢?”

叶君澜一顿。

褚硉却钳紧了他的下颌,强迫他半抬起头,和自己对视:“我要是没来,你叶君澜也许会全身而退,也许会死在火流箭下,也可能负隅顽抗的时候突然毒发。但我怎么看,你这个样子,好像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都不太大。”

叶君澜眯起了眼,但对于这话并不怎么意外:“那又如何?”

褚硉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过‘神池岭是封川固守的最后一个据点,它不能、也不该在你手里被攻陷’——这才过去多久,这承诺就被你吃了?”

他指上的力道重了些,叶君澜本来就受了伤,一边耳朵还有幻听似的轰鸣,此刻被人以这种姿势质问,原本精心披着的“皮”顿现裂缝,他伸手打掉了对方胡作非为的手,声音也冷了下来:“我要如何死还需要过问你了?我自己选的因果,我担得住,不用你——”

他话还没说完,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一看才发现是褚硉这王八蛋故意按在他伤口上。叶君澜被突如其来的痛楚刺得骤然失声,双眼瞬间通红。

褚硉目的达到,冷笑了一声:“你自己选的因果,自己选的路,哪怕前头是深渊,也不带后悔的是吧。”

叶君澜右臂本就有伤,这次和封尧对阵,对方又在这条胳膊上“伤上加伤”,臆想中的痛楚和现实的疼痛叠加在一块,他一时半会儿痛出了一层冷汗,没时间回嘴。

褚硉欺身上前,这回选择的是叶君澜的脖子——此刻这命门之上布了一层微凉的汗,和主人微微发热的下颌形成了鲜明对比。

趁着叶君澜一时半刻说不出话,褚硉又道:“固守一方据点听起来可悲壮了,可是叶将,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以一座据点挡住烈日岗的真正原因,难道是这据点上下至多四百的‘残兵’吗。”

叶君澜无声无息地抬起眼。

神池岭是一座孤立的据点,它的对面是烈日岗,烈日岗其后是虎视眈眈的恶谷。它在叶君澜的手里,苟延残喘地存活了一年多,他曾经以为封川的倒下是它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做好了与它同生共死的准备——

但事实并非如此。

至今,神池岭没有崩溃,浩气盟也……没有放弃它。

哪怕在上路据点全线落入恶人之手的劣势上,仍有侠义之士以各种方式在试图力挽狂澜。

叶君澜蓦地想起了主将案头上那一封封红标急件,它们每一封的日期都不相同,从多年前开始,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来一封。

更遑论如今仍然和他一样,选择永不后退的同袍们。

他叶君澜不是风口浪尖上不自量力的游鱼,他……以及他身后的,是一股热血不灭的浪。

褚硉移开了手,叶君澜受阻的呼吸恢复,见了风就是一阵咳嗽。褚硉摩挲着他的侧颈,声音放低了下来:“神池岭并非孤立无援,你也并非单枪匹马——叶君澜,你可以做勇往无前的利刃,但利刃都是有鞘的。”

叶君澜咳得耳畔都是自己的心跳,它跳得太快了,叶君澜有一会儿才听出了褚硉的言外之意,于是他笑了一下,原本被压得死死的心思跟着“假皮”一起应声而裂,他嗤笑了一声:“怎么,你想做那个鞘?”

“不行吗?”摩挲侧颈的手指移到了唇边,褚硉盯着叶君澜苍白的双唇,眸色也跟着深了下来,“叶将,我有一件事要汇报。”

叶君澜扯了一下嘴角:“说。”

“我想吻你。”

这话没有得到叶将的准许,但褚硉已经吻了下来。唇瓣相触的刹那,叶君澜后背窜上了一股麻意,这麻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像是山洪巨浪,冲开了层层桎梏,多年的郁结与愤懑恍惚在这一瞬间纷纷“皲裂”。

叶君澜觉得这感觉陌生,失血过多让他的耳畔依旧轰鸣,眼前也有些发晕。

然而唇齿之间有另一人的信息分外鲜明,笼罩在周身的除了血汗,还有对方身上始终萦绕不去的酒味。

褚硉在他嘴里尝到了血的味道,他收回自己的舌头,额贴着额,手指还在叶君澜嘴角“为非作歹”。

“还想‘以下犯上’一下……”他低低地说完这话,随即很是遗憾似的“啧”了一声,欲要退开,不料后颈一凉,是叶君澜拦住了。

褚硉抬眼去看他,就见叶君澜在极近的距离里直视着他的眼睛,血气和话语一起喷在了褚硉的嘴角:“那我劝你抓紧机会……等回了神池岭,你再想‘犯上’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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