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叁
-----正文-----
话音戛然而止,血天色的夜压得低沉且郁郁,鸿洲天气随心所欲,暗夜伴着一股潮风,如同无数厉鬼一般的黑雾在周身哀嚎。
妖风嗖得刺骨,使淳于烁惧寒的体质有了浸入骨髓的寒意,牙关禁不住哆嗦,但为了在众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便咬咬牙忍着了。
肢体僵硬着,面部快被冻成冰了。
以鸿洲靠南念佛的情况来判断,确实很难做出奸杀极恶的事情,但往往有些恶人会利用百姓这一点,加以诱惑。不然他实在想不到,那些支持倭寇的人是如何作想的。
不管怎么说,天快下雨了,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本来嵇憬琛打算驳回民众的话,感觉到淳于烁发冷发寒的掌心,捏了捏递出温度,忆起国师所言,心有了然,不宜恋战。
在这其中,嵇憬琛眼神狠戾迅速藏匿,由于身高占据了优势,俯视怜悯众生似的,看什么他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或佛祖。
良久,他薄唇轻启,说:“张隽,你们能去问问张隽,为何要寒了朕心。”
众人面面相觑,眸里带着惊疑,一老太太想也没想,直接反驳了嵇憬琛的话,“张隽不可能害我们的!”
嵇憬琛微微挑眉,察觉到天空黏糊糊的,便想加速解决此事。他皮笑肉不笑,说:“他与东瀛做了交易,三番几次想刺杀朕。”
“张隽是文人墨客,没那么多坏心思。”
“人心是复杂的,你能保证他不会这样做么?”淳于烁声线细微颤抖着,后悔自己没多披一件衣服。
在场的人都知道鼎鼎大名的张隽,诡异的感觉从心蔓延,不愿相信张隽做错了事情,但看着圣上和纯妃的表情,他们陷入了迷茫。若日后真的真实了张隽所为,那他们岂不是会被当成贼子般对待么。
情况危机,谁也不敢赌。
一老伯沉默了一会儿,尝试为张隽辩解,“他是个好孩子,平日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咱们不要被危言耸听了!”
淳于烁手隐隐用力,感受到嵇憬琛带来的温度,心有一暖,面上却冷了几分,“你们不信能理解,但圣上不会无缘无故弃鸿洲而不顾,更不会轻易让鸿洲陷入危机的。敢问,往年倭寇来时圣上的做法和如今相比,是什么原因呢?”
虽然他不清楚嵇憬琛昔年的做法,却从嵇憬琛与嵇夷献的对话来判断,嵇憬琛是犯明者死的类型。如今倭寇后背有人,就不能这样做了,否则难以引出后背之人。
见无人说话,他有逼退众人的意思,补充说:“因为张隽勾搭敌国,好坐享渔翁之利!他是你们口中的好孩子,也是我与圣上口中的佞臣奸贼!你们若是不信,就去看看张隽家里是不是没人了,是不是东西全搬走了!”
后面那句话是他猜测的,因为事情败露的人,想活命就会想尽办法逃跑。
他没有错过民众闪过的犹豫,却不再多话,整个人缩进嵇憬琛的怀抱,故作嗔怪道:“搂紧一些,冷死了。”
妖妃形象不可废,只有他知道内心的悸动,和脸皮薄的尴尬。
嵇憬琛眉眼带着调侃的笑意,显然很喜欢淳于烁的主动,便听从指示搂紧,“他们爱信不信。朕从未对不起天下,昏君的头衔也是子虚乌有。好在朕不计较,否则这天下就有一大半的人将死于诋毁朕了。”
一句话挑明了传闻是被误造的,也顺便说了自己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去计较些什么。
不管百姓信或不信,嵇憬琛轻唤了宋玉德的名字,天空细细下了小雨,落在他们发上,滴在他们眉心。
宋玉德不知从哪掏来的一把伞,站在帝妃身后为其撑伞,雨势陡然一转,成了倾盆大雨,仿佛针扎一般,直喷射入伞内。
在嵇憬琛抬起脚步的那一霎那,周围传来稀碎乱杂的脚步,即可提起警惕心,视线在人群中扫荡,只可惜天色太暗,瞧不出什么结论。
于是他故意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淳于烁狐疑盯着他看了一瞬,顺着他目光看去,贴着他耳朵问,“是发现什么了么?”
嵇憬琛睨了淳于烁一眼,颔首道:“你先和宋玉德回去。”
“我们是夫妻,”淳于烁没答应,反问了句,“对么?”
嵇憬琛下意识想点头,旋即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眸色沉了沉,与夜同色,同他说:“你只是朕的妾而已,还达不到与朕共进退。”
淳于烁不知是被雨还是被嵇憬琛的话,凝固了表情以及身躯,就听见嵇憬琛吩咐宋玉德一句撇清关系的话,“送纯妃回去,没有朕的允许,一周内不许出府。若犯之,打晕即可。”
淳于烁抬眼,就对上了嵇憬琛冷冰冰的视线,话到嘴边,硬生生骂了句,“混账!”
嵇憬琛不为所动,重复了宦官的名字,“宋玉德。”
即便淳于烁再不想离去,而无奈嵇憬琛决心已深,递了个眼神,宦官就低头应了声,便架着纯妃回到了逍遥王府。
此时的雨不转渐大,夜空悄悄染上了血红色,一寸寸占据着整个天际,忽然隼从高飞低,落在了阚飞渊没受伤的肩膀。
只是阚飞渊待在的位置并不起眼,兴少人能看到这一幕。阚飞渊斜视了隼爪子上的竹筒,背过身为其解下,借着极好的夜视能力,看清了字。
【暴君不能死。】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令阚飞渊思绪混乱了好一阵,当他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嘴里咀嚼且咽下,就听到周围不规律的刀剑声音。
由此可见,有人还是想要嵇憬琛死。
他有私心,想嵇憬琛死,又不想要。他抉择了半响,还是决定跟从组织的指示,护嵇憬琛周全,这样小殿下就不会伤心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倭寇亮出刀剑从天而降,围在了百信外围,许是嘴边戴着黑色布料,没人分得清他们是谁。只有嵇憬琛眼尖看到了刀剑反光的标志,是东瀛的红圆形。
嵇憬琛用手肘撞开近身的暗卫,夺过锋利的剑,折射出的光照亮他猩色的眸,如同鹰隼般锐利且有攻击性,剑在空中‘嗖嗖’流畅地划动几下,雨水打在别人身上。
紧接着,他整个身躯腾空跃出了人群外,臂力动之大,开启今夜第一场杀意。
大概是倭寇来得突然,众人被吓坏似的呆愣在原地,嵇憬琛脸上溅到他人的血,被雨冲刷后,才道:“想活命就滚,有多远就滚都远。”
之前轻贱性命的人不由露出惶恐,所有人都想活命,在呼吸的静默,奔着四处乱蹿,毫无规章,就等着倭寇来取性命。
倭寇扬起刀剑,不留情的在夜雨中留下一抹红,场上出现了第一位受害人,死不瞑目地瞪着倭寇,僵住了片刻,直接倒在雨中,流在地上的液体分不清是雨还是血。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胆跳心惊的场面,来不及尖叫就被倭寇杀害,而嵇憬琛会赶在倭寇杀害后,送倭寇一程。
尽管嵇憬琛武力值再高再强都好,都难以一人顶多人,倭寇也很有心机,见嵇憬琛应付不过来,就派了五六人围着嵇憬琛,其余人该前往逍遥王府。
阚飞渊见状不妙,三两步就跟上了鬼鬼祟祟的倭寇,看着路线愈发的熟悉,心生怀疑,也不顾肩上的伤口,强行杀了上去。
那一刻,阚飞渊仿佛回到了战场上,身穿戎装手握名剑,杀敌无数。他目光转为浸冷,却因为肩膀的伤慢了好几拍,好在他动作还是迅速敏捷,总会利用空洞来杀了倭寇。
一个个黑衣人到地,他寻思着东瀛人训练得垃圾。
回到嵇憬琛身上,眉骨竟然被划破了一刀,雨水流淌而下,刺疼了伤口的位置。他本处于暴躁阶段,被疼激了下,就不在顾虑些什么,展开一系列的报仇。
——他必须活着回去,不能让年纪轻轻的乐乐守寡。
不知何时,这竟然成了信念。
一瞬间,喊打喊杀的场景一分为二,而再暗处看热闹的淳于策收回目光,侧头歪在于亥肩上,说:“走,回府,护乐乐。”
夜渐深,雨越大,雷鸣就更加的响亮,天际瞬间被闪电划破了夜幕,仿佛黎明前的诡异,冲破云霄。
逍遥王府周围布满了倭寇,淳于烁待在一处黑暗无光的地方,焦急的来回踱步,不顾是否会着凉,奋力敲着木门,想让宋玉德放他出去。
然,宋玉德佯装不在门外,保持着沉默,就见淳于策的靠近,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十指相扣的二人,也不打算多问。
淳于策欲推门,宋玉德挡在前面,莞尔一笑,找了个最恰当的借口说:“淳于太子,纯妃累了,该歇息了。”
这雨天,这实况,论淳于策了解淳于烁的情况来看,淳于烁肯定是睡不着的。他眨眨眼睛,笑道:“宋公公,兄弟之间的谈话,也要听么?”
言下之意是,闲杂人等要退让。
宋于德纠结了良久,看在淳于策为兄长的份上,便把人放了进去。
黑暗的环境充斥着淡漠的压抑,雨哗啦啦敲打着屋檐,形成了滴滴渗人的声音。
等着木门全部合上,淳于策拉住淳于烁的手,语气稍重,说:“乐乐和哥哥一起逃吧。我们回大淳,我们回家。”
淳于烁听声音就知道是兄长,但在兄长的话说尽后,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迷茫了瞬,想要回答之时,喉咙像堵墙,堵住了声音来源,内心竟在做挣扎。
想回去,又不想回去。
“乐乐走吧,在大淳你才不会受委屈,哥哥也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这句话彻底让淳于烁动了心,他想他在明国受了无尽的委屈,也曾想过偷偷回到大淳。大淳是他的家,一辈子的家。
大概是淳于策见他有所犹豫,摸了摸他脑袋,嘴唇靠近他耳朵,说,“趁现在鸿洲混乱,咱们跑吧。”
淳于烁收紧了双臂,缓缓闭上眼睛,耳中是自己的声音,“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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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跑了!